晚宴吃的是白人饭,长长的桌子上烛光摇曳,复古的墙壁上摆满了田园派油画。
开胃菜、主菜、甜品,按顺序盛上,葡萄酒、香槟和食物的香气在宴会厅蔓延。
落地窗的透光效果很好,外面是一片翠绿山景,不远处的红枫和湖泊倒映下,如一面巨大的翡翠。
慈善拍卖晚宴卧虎藏龙,到处都是年轻活力一派的企业家,以及新能源半导体产业和金融的青年才俊,江酌举止最悠然自得,但压迫感最强。
就在许意浓吃到七分饱,叉了一块蓝莓慕思解腻时,门打开,工作人员引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进门:“秦先生,您这边请。”
见人走来,有几位站起来,笑声清朗:“秦先生,还以为您这次不来了呢。”
“是啊,您从不喜出席这种人多的场合,这回该不会是文化局请您过来的吧?”
许意浓不可置信地抬头,对上一张暌违已久的熟悉俊逸面庞,不由呼吸一滞。
来人身形巍峨挺拔,鹤骨松姿,深灰色的条纹西服愈发衬得他端方如玉,如一块温润而经久磨砺的玉器。
男人大概二十五六,鼻梁上夹着副银色细框眼镜,眉眼清隽斯文含笑,如青山松柏。
“砚洲哥?”她怔怔出声。
秦砚洲捏着红酒,朝几个敬酒的人碰了下杯,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许意浓身上,梭巡至她身边那个给她剥虾的五官凌厉英俊的青年,微作停顿。
“我爸说你年后才回国,怎么……”
秦砚洲朝她笑了下,意味不明:“正好没什么事,回来见一个人。”
“来晚了,我自罚一杯。”
江酌翘着长腿,连眼皮都没掀一下,转着杯壁的长指正不紧不慢地敲击着,却又如鹰隼般敏锐抬眸盯住了他:“秦先生不妨喝这个,解渴,也好聊表一下诚意。”
他抬手端起的那杯是法国白兰地,极烈,呛喉。
不到几口就能不省人事。
在场之人,除了他,其馀人为表敬意,纷纷站起了身。
唯有江酌。
散漫不羁地就斜倚在椅背,西裤包裹下的修长双腿慵懒交叠,痞气地帮她剥着虾壳,丝毫不把秦砚洲这位“贵客”放在眼里。
秦砚洲眉梢几不可查地微挑了下,换下那杯红酒,笑着接过白兰地,一饮而尽:“如此,江总可还满意?”
江酌薄唇微扬,扯过轻微讽意。
两人之间剑拔弩张,一场无声的硝烟正在点燃。
许意浓觉得气氛有些不对,刚想打个岔问问秦砚洲的近况,但后者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,笑着寒喧道:“意意,这位是?”
“他是我的男朋友,江酌,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,也是机缘巧合,开学时在一起的。”
秦砚洲笑容微滞,眼底掠过黯淡,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四平八稳的淡笑:“这事,伯父知道吗?”
许意浓目光一紧:“还没。”
她压低嗓音,眉间溢出几分苦笑,双手合十:“砚洲哥,这事你能替我先瞒着吗?我还没做好让他知道的准备。”
“求他干什么。”
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来,勾到自己怀中,江酌眯了眯眼,薄唇勾起几分薄笑,“我来说,用得着麻烦旁人?”
言外之意,纵使是哥,也终究不过是个外人罢了。
以什么身份插手他们的关系?
“意意,很多事情你还小,对感情不了解。既然你也觉得伯父不会同意你们,也该提前料想到他的顾虑是对的。”
秦砚洲垂眸扫过两人亲密交缠的身影,突然开口,“我有些话想跟他谈谈,你先回避一下,我让工作人员先带你去拍卖厅看看?”
“你看上哪件,记我帐上,就当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了。”
说着他唇畔染笑,抬手准备像高中那样揉一下她的脑袋。
孰料,许意浓竟不露痕迹地躲开了,笑着晃了晃钱包里的黑卡:“不用,我有钱,就不用你破费啦。”
她抿了抿唇,指尖依依不舍地埋在江酌掌心,似乎有些担忧:“真不用我陪你?”
江酌狭长的黑眸微眯,似是对她的关切极为受用,愉悦地挠了挠她的掌心,大掌揉了下她的脑袋,勾住她肩吻过她眉心:“去吧,有什么事跟我说,碰到喜欢的拍品直接拍下就行,我包了。”
许意浓安下心,捏着裙摆走向展厅。
望着两人黏得难舍难分,秦砚洲眼底似有什么隐秘的情愫在发酵:“她物欲低,和别的女孩不一样,江大公子这种直接给钱的行为,未免有些太过烂俗。”
“如果花些钱就能满足她对美好物品和生活的享受就叫烂俗的话,我情愿一直这么烂俗下去。”
江酌挑了下眉,嗓音不温不火,“比起秦先生动辄消失几年音频全无,我觉得金钱倒也没那么冰冷了。”
此话一出,秦砚洲果然脸色变了一变。
他当时走得突然,搬家后直接出国,没有跟她见一面不是因为忘记,而是没勇气。
说实话,那会儿他知道许意浓喜欢他,他也同样倾慕着她,但迟迟未对她说出口,不仅源于要出国学业深造,对未来的不确定,还因为但他父母更中意市长的千金,他远走高飞也是为了摆脱家里人的掌控自己作主。
可当他学有所成留学归来,才发现,许意浓早已放下他了。
这何其遗撼?
他何其心甘情愿?
关于万颐太子爷的大名,他在英国时就早有耳闻,原本两人在一起的消息他只是听金融圈子里的人听说,他心中嗤之以鼻,直到看到两人一张校门口柯塞尼格车内的接吻照。
他再也抑制不住对她的思念和体内疯长的情愫,完成硕士毕业论文后提前飞回国。
原本是为了给她举办一场浩浩荡荡的生日会,对她表露心迹。
谁知,却早已被他人捷足先登。
且,这位小江总,显然象他一样,早就知道他的存在。
“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给她更好的生活?”
秦砚洲唇畔淡笑,一副精英成功男士成熟儒雅的口吻,“据我所知,你父亲牢狱服役多次,母亲曾得过肺癌,且不说可能携带的基因缺陷和你父亲留下的案底,就凭你父母离异这条,意意她也是离异家庭,本就缺爱,你拿什么给她安全感?”
江酌轻笑一声,懒懒地掀一下眼皮:“安全感这种东西,可不是我给她的,是她与生俱来就拥有。”
秦砚洲似乎对这种说法有些意外,挑了下眉。
巧妙地避开了他设的坑。
这位不到两年就力挽狂澜万颐于废墟之中,并创建了自己的半导体初创公司的万颐太子爷,确实是个人才。
“我父亲的案子已经有律师在跟进,他被判死刑之前,我不会向许意浓提出缔结法律上的关系。”
“至于我妈的早期肺癌,是由于常年在地落车库监工造成的后天污染,做了手术早已痊愈,秦先生若是还不放心,大可以把我的体检全优报告让助理复印一份发给你。”
江酌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圈指尖的素戒,“精子活性报告也在内,如果秦先生也羡慕年轻人的质量的话。”
原本这些话他没必要向他交代,但看在小姑娘短暂地思慕了一下他,这人也以哥哥的名义照顾了她几年的份上,他不介意多说两句。
要是一般人被这样含沙射影年纪大早就面红耳赤狗急跳墙了,但秦砚洲还维持着成年人的从容,浅啜了口面前馀香袅袅的红茶:“你就这么自信她愿意跟你生活一辈子?你太低估初恋白月光的杀伤力了。”
瞅着这人这么自信,江酌差点笑出声:“恕我直言,秦先生出国这么多年连一封信都没给她捎过,更不曾中途回来看望过她,看来在秦先生心中,她到底是不如前途重要。”
“她是很爱吃糖不假,但一块过了期的巧克力,恐怕用作浇花的化肥她都嫌脏手。”
“她再怎么喜欢过你,那也都是以前了。以后——”
他低眸噙起一丝薄笑,抖了抖指尖的烟灰,“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