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。
一道由皇后亲自签印,盖著內帑朱红大印的告令,从宫中发出,以一种惊人的速度,传遍了京城內外,所有掛著“王”、“公”、“侯”牌匾的府邸。
一石,激起千层浪!
告令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京城的宗室圈子里,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整个下午,通往各家王府、公侯府邸的街道,车马不绝。
平日里那些养尊处优,斗鸡走狗的王孙公子们,此刻一个个手里攥著那份印著皇后凤印的烫金告令,脸上写满了如出一辙的,震惊、狂喜与不敢置信。
“低息贷款?还是皇家內帑直接放贷?”
“只要用这个什么曲辕犁』,一年的收成就能翻番?”
“乖乖,这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!”
“真的假的?皇后娘娘亲自签印,还能有假?!”
安郡王府。
老郡王何典,那个在朝堂上以蠢笨闻名的宗室老头,此刻正捧著告令,一双老眼瞪得溜圆,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。
“发发財了?”
他喃喃自语,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
他那不学无术的儿子,安郡王世子,更是激动地搓著手,在屋里来回打转。
“爹!还犹豫什么啊!这可是皇后娘娘给咱们送钱来了!”
“咱们家在城郊那几千亩地,年年收成都不好,全靠朝廷的俸禄养著。要是真能让收成翻番,那咱们以后岂不是”
父子二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中,看到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。
吃香喝辣!
“可是”
老郡王何典抓了抓他那稀疏的头髮,脸上露出一丝犹豫。
“此事,是不是该先去跟紓亲王叔商量一下?毕竟,他才是宗正,是咱们皇家的主心骨。”
他那个蠢儿子一听,顿时急了,一把抢过告令。
“爹!您糊涂啦!”
“紓王叔他懂什么!他整天就知道之乎者也,谈什么祖宗体面!体面能当饭吃吗?”
“这告令上写得清清楚楚,是皇后娘娘,以內帑私產,为咱们皇家子弟增添岁俸!这是皇后娘娘体恤咱们,跟朝廷没关係,更跟他这个宗正没关係!”
“咱们要是不去,那东边儿的成郡王,西边儿的荣国公,他们肯定都去了!到时候,眼睁睁看著人家发財,咱们喝西北风啊?”
这番话,直白,粗俗,却说到了何典的心坎里。
对啊!
这是皇后娘娘给的!
跟何璋那老傢伙有什么关係!
他猛地一拍大腿,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,露出了一个豁出去的表情。
“走!儿啊!”
“备车!备厚礼!”
“咱们这就进宫,去给皇后娘娘请安!”
类似的一幕,在京城数十个宗室府邸,同时上演。
趋利,是人的天性。
对於这些早已被酒色財气掏空了身体与骨气的王孙公子而言,所谓的“风骨”与“立场”,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不到半日的功夫。
以往门可罗雀的坤寧宫外,竟史无前例地排起了长队。
各家王府、公侯府的管事甚至主君,都带著满脸諂媚的笑容,捧著自家的地契田產簿子,翘首以盼,希望能第一个得到皇后娘娘的“恩宠”。
那场面,比过年还热闹。
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紓亲王府门前,那落寞的,可罗雀的淒凉。
王府之內,暖阁之中。
何璋静静地听著下人关於宫门外盛况的稟报,那张一直维持著平静的脸,终於,一点点地,扭曲了起来。
他手中的那只青瓷茶杯,被他捏得咯吱作响,仿佛下一秒,就会被他生生捏碎。
“好”
“好一个何岁!”
“好一个寧白露!”
他从牙缝里,挤出这几个字,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,刺骨的寒意。
他怎么也想不到。
对方的反击,会来得这么快,这么狠,这么不讲道理!
他不用权谋,不用兵戈。
他只用了一个最简单,最粗暴,也最无法抵挡的武器。
钱。
他用白的银子,轻而易举地,就將自己苦心经营了十数年的,所谓“宗室领袖”的威望,冲刷得乾乾净净。
“王爷!现在该怎么办啊!”
一名心腹幕僚急得满头大汗。
“再这样下去,用不了三天,京城里那些宗室,就全都跑到皇后那边去了!到时候,您这个宗正,可就真的成了个空架子了!”
怎么办?
何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他能怎么办?
他能衝到宫门口,指著那些见利忘义的同族,大骂他们没有骨气吗?
他能上奏皇帝,说皇后此举“与民爭利”,动摇国本吗?
不行!
他找不到任何一个,可以光明正大拿到檯面上说的,反对的理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