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白露端坐於凤座之上,神情清淡,仿佛没有察觉到殿內那股暗流。
她只是用一种拉家常般的温和语气,开了口。
“各位夫人,本宫今日请大家来,是想请教几个內宅事务。”
“譬如,府上的採买,每月报帐说了五百两银子买米麵。可厨房的管事妈妈却说,府里下人的口粮,都从一等米换成了三等米。这事,该怎么查?”
这些问题一出,殿內那几位养尊处优的夫人,顿时面面相覷,哑口无言。
她们平日里只负责貌美如、岁月静好,这些庶务,哪里是她们会操心的。
就在气氛陷入尷尬的死寂之时。
一个粗豪爽朗的笑声,如平地惊雷般,打破了殿內的寧静。
“哈哈哈哈!皇后娘娘,您这可真是问倒了她们这群菩萨!”
眾人循声望去,只见镇国公贾凯的夫人,史氏,正端著一盘子桂糕,毫无仪態地大笑著走了进来。
她今日一身利落的女款劲装,与满殿的綾罗绸缎格格不入。
史夫人將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,抓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,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:
“查什么查?依俺说,直接把那採买的管事,和厨房的妈妈,捆一起吊房樑上,用蘸了水的鞭子抽!不出十鞭子,別说五百两,就是五年前他偷吃了府里一个鸡蛋,他都能给你原原本本地招出来!”
满座皆惊。
寧白露却笑了,亲自为史夫人斟了一杯茶。
“史夫人快人快语,只是,这法子,终究是落了下乘。”
史夫人一口將茶饮尽,抹了把嘴。
“嘿,俺也知道这是粗活。可对付这帮刁奴,就得用粗活!俺跟你们说,你们就是平日里太体面了,才让这帮狗奴才,爬到你们头上去拉屎!”
她环视一圈,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,看得几位夫人心里直发毛。
“俺问你们一个事。”
“你们府上採买,一个鸡蛋,报多少钱?”
一名尚书夫人想了想,有些不確定地说道:“似乎是十文钱一个?有时候也有一两银子一个的,说是那种会下金蛋的『贡鸡』生的。”
她话音刚落,史夫人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“一两银子一个蛋?!哈哈哈哈!我的亲娘嘞!那鸡是金子做的,还是那蛋能孵出个状元郎来?” 她止住笑,脸上满是鄙夷与怜悯。
“俺告诉你们!”
“如今上京街市上,寻常鸡蛋,两文钱一个!若是大批採买,还能更便宜!”
“一两白银,能买五百个!”
“你们府上那些管事,转手之间,就从你们身上,颳走了几百倍的油水!你们还在这儿跟俺谈体面?你们都被人卖了,还乐呵呵地帮人数钱呢!”
轰!
这番话,如同一道道天雷,劈在那些誥命夫人的天灵盖上。
她们一个个脸色煞白,眼神涣散,彻底傻了。
一两银子,能买五百个鸡蛋?
她们那被无数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世界观,在这一刻,被这最朴素,也最残酷的现实,衝击得支离破碎。
一场茶话会,不欢而散。
而镇国公夫人那番“一两银子买五百个鸡蛋”的惊人之语,却如插上了翅膀,飞速传遍了上京的每一个角落。
至此,胜负已分。
隨后,皇城內的凤仪阁衙门。
新晋成立的衙署之內,一反后宫的靡丽,透著一股前朝公廨特有的肃杀与高效。
数十名身著崭新青色官服的女官,正襟危坐,或拨动算盘,或翻阅卷宗,空气中只听得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算珠清脆的碰撞声。
这里,是寧白露的剑鞘,是她为自己,也为何岁锻造的,守护这深宫內院的第一道屏障。
然而,麻烦总是不请自来。
“皇后娘娘,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!”
內务府总管太监钱德海,一张肥胖的脸哭得像是发麵馒头,在几位恰巧路过的老臣面前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。
“太后娘娘仁孝,欲为先帝举办祈福法事,可可这內务府的库房里,真是连老鼠都得含著眼泪走,刮不出一粒米了啊!”
他一边哭嚎,一边用眼角余光,阴惻惻地瞥向坤寧宫的方向。
“皇后娘娘新设的凤仪阁,是为陛下分忧,老奴举双手赞成。可这又是官服又是俸禄,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『算学工具』,这个月,就从內务府支走了三千两白银”
“太后娘娘的孝心没钱尽,这这让老奴如何是好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