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一刻,李成终於明白了。
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猛虎。
他只是一条仗著主人声威,狂吠不止的恶犬。
当旧主失势,当新的主人扔出了更香、更诱人的肉骨头时,他就会被昔日的同伴,毫不留情地活活咬死,分而食之。
“噗通。”
李成双腿一软,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乾,直挺挺地瘫跪在地。
他將头颅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之上,声音嘶哑,如同梦囈。
“臣有罪”
“臣罪该万死”
一场由输捐引发的朝堂风波,以一种近乎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闹剧形式,就此落下帷幕。
何岁看著殿下那群瞬间安静下来,又恢復了道貌岸然模样的“忠臣”,心中冷笑连连,面上却是一片春风化雨的温和。
他清了清嗓子,將这个话题轻轻揭过,转而拋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。
“眾卿能同心同德,明辨是非,朕心甚慰。
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几位內阁大学士。
“朕今日见诸位爱卿,或慷慨激昂,或老成谋国,皆是我大玥的栋樑。只是,朕亦有所忧虑。”
“朕在想,我大玥承平已久,然朝中多是宿將老臣。长此以往,恐后继无人,青黄不接啊。”
此言一出,刚刚还一片和谐的太和殿,气氛瞬间又变得微妙起来。
几位世家出身的阁老立刻交换了一个眼色。
然而,不等他们想好说辞。
何岁便用一种不容置疑,却又充满期盼的语气,朗声道:
“朕意,於明年开春,加开恩科,不拘一格,广纳天下英才,为我大玥,注入新鲜血液!”
“此事,关乎国运,关乎未来!朕欲与眾卿共襄盛举,不知眾卿,意下如何?”
【来吧,反对啊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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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朕刚宰了李成这只鸡给你们看,你们谁想当下一只猴?】
【朕就喜欢你们这副想反对又不敢,还得憋出內伤,挤出笑脸来讚美朕的样子。
何岁心中冷笑,静待他们的反应。
出乎他的“预料”,殿內仅仅安静了数息。
为首的內阁首辅,白髮苍苍的陈阁老,第一个出列,躬身行礼,声音洪亮:
“陛下圣明!”
“开科取士,乃国之大典!陛下登基未久,便思及百年大计,此乃我大玥之幸,天下万民之幸!” “臣,附议!”
“臣等,附议!陛下圣明!”
一时间,山呼海啸般的讚美声,响彻太和殿。
所有人都明白,皇帝刚刚用雷霆手段整合了朝堂,此刻提出开恩科,正是要提拔他自己的班底。
反对?
谁敢反对,谁就是下一个李成!
与其被动,不如主动!
何岁看著下方一张张“忠心耿耿”的脸,满意地点了点头,做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。
“好!既然眾卿一心为国,那此事便这么定了。”
说罢,他便宣布了退朝。
太和殿的钟声余音,还在紫禁城高耸的宫墙之间裊裊迴荡。
退朝的百官如同一群被惊嚇过的鸭子,快步涌出殿门,脸上交织著后怕、庆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寿康侯李成那被当庭扒光了所有脸面,瘫软如烂泥的模样,已然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剑,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。
谁都清楚,这位年轻的天子,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,完成了登基以来对整个勛贵集团的第一次彻底规训。
养心殿內,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静謐。
寧白露已在殿內等候多时,殿中那巨大的沙盘前,她亲手为刚刚回来的何岁,奉上了一盏温热的清茶。
何岁接过茶盏,却没有饮,只是將它轻轻放在一旁。
他的目光,落在那座精巧绝伦,囊括了整个上京城布局的沙盘之上。
沙盘上,密密麻麻地插著数百枚代表了各方势力、各个府邸的黑白棋子。
何岁的指尖,轻轻拂过那些棋子,最终,在一枚刻著“寿”字的黑色棋子上,停了下来。
他嘴角的弧度,缓缓上扬,勾勒出一抹冰冷而又玩味的笑意。
“梓潼,你看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著一种將天下风云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从容。
“这条被拔了牙的狗,还不死心,还想著再反咬一口。”
寧白露的凤眸中,闪过一丝疑惑。
今日朝堂之事,她已通过东厂的即时密报尽数知晓,在她看来,李成已是死局,再无翻身可能。
何岁看出了她的不解,笑了笑。
他修长的手指捏起那枚“寿”字棋,不轻不重地,在沙盘上向前挪动了寸许。
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动作,却仿佛拨动了整个京城的命运之弦。
“朕的网,还没收呢。这鱼塘里,还有更大的鱼,等著他这条小泥鰍,去把水搅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