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晚辈苏铭。”苏铭躬身应道,不卑不亢。
“你说,你以炼气三层的修为,与一名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同归于尽?”马长老的声音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。
这个问题,又来了。
苏铭心中早已有了准备,将那套说辞,再次不疾不徐地复述了一遍。
他将重点,放在了赵千山修炼邪功、被煞气反噬,以及自己绝境求生的侥幸之上。
每一个细节,都与之前对清风、对刘靖所说的,别无二致。
马长老静静地听着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
待苏铭说完,他沉默了片刻,才再次开口。
“你那部所谓的养生功法,运转一个周天,我看看。”
苏铭心中一凛。
来了!
这是要验他的根底!
他没有丝毫尤豫,立刻盘膝坐下,缓缓闭上双眼,开始运转那部被林屿修改过的《青木长生诀》。
一丝丝微弱的、带着草木气息的灵力,开始在他那残破的经脉中,以一种极其缓慢、甚至有些滞涩的速度,缓缓流淌。
这个过程,痛苦而艰难。
但苏铭的脸上,却只有专注。
马长老的神识,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,将苏铭笼罩。
他能清淅地感知到,苏铭体内灵力的每一次跳动,每一次流转。
那功法的运行路线,确实粗糙、简陋,甚至有几处关键的经脉,都是用一种最笨拙的方式绕行而过。
一看,就是那种没有传承、自己瞎琢磨出来的野路子。
而且,这功法品阶极低,吸纳灵气的效率,慢得令人发指。
比起宗门内最基础的入门心法,都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“恩。”
半晌,马长老收回了神识,淡淡地嗯了一声。
这功法虽然垃圾,但胜在平和中正,确实是养生正法,与邪修魔道没有半点关系。
苏铭的说辞,又一次得到了印证。
“你凡俗的那些经历,我没兴趣听。”
马长老的语气,依旧冷淡。
“云隐宗,不养闲人,更不养废人。”
他看着苏铭,缓缓说道:“你这身子骨,经脉受损,根基已毁,仙路之上,再无寸进的可能。”
这番话,与刘靖的判断,如出一辙。
苏铭的心,沉了下去。
他知道,决定命运的时刻,到了。
他正准备开口,将早已准备好的、恳求做杂役的说辞再说一遍。
马长老却话锋一转。
“不过,清风说你是读书人?”
苏铭一愣,点头道:“是,晚辈曾官拜翰林院编修。”
“翰林院编修?”
马长老那古井无波的脸上,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。
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,似乎想到了什么。
“也罢。”
他站起身,对着门外吩咐道:“去,把药事房那批积压了三个月的入库帐目,都给我搬过来。”
门外的中年执事闻言,脸色一变,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。
“长……长老,那批帐目……”
“搬过来。”马长老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是。”
很快,两名外门弟子,吃力地抬着七八个沉重的木箱,走进了静室。
箱子打开,一股陈旧的墨香和药草的混合气味,扑面而来。
里面装满了堆积如山的竹简、帐册,杂乱无章,有的甚至已经发霉。
“这些,是宗门药园三个月前送来的一批药材的入库帐目。”
马长老指着那几箱烂摊子,看着苏铭,淡淡地说道。
“因为负责此事的弟子突然被调走,一直无人接手,混乱不堪。”
“你不是说你读过书,会算帐吗?”
“现在,我给你一个时辰。”
“把这些帐目,给我理清楚。”
“若是理得清楚,杂役的差事,我便准了。”
“若是理不清楚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,但那意思,不言而喻。
滚下山去。
一旁的清风和明月都看傻了。
他们知道这批帐目,是外事堂出了名的烂摊子。
据说里面数目繁多,种类复杂,还有好几笔对不上的烂帐,之前两个专门负责文书的弟子,理了半个月都没理清,最后头疼得干脆称病告假了。
现在,让苏铭这个凡人,一个时辰理清楚?
这不是强人所难吗?
这根本就是叼难!
“马长老,这……”清风忍不住想替苏铭说话。
“怎么?”马长老瞥了他一眼,“你有意见?”
清风顿时把话咽了回去。
苏铭的脸上,却没有丝毫畏难之色。
他看着那几箱烂帐,眼神反而亮了起来。
这对他来说,不是叼难,是机会!
是让他展示自身价值的,唯一的机会!
他在翰林院时,整理过的故纸堆,比这复杂百倍的都有。
这点东西,算什么?
“晚辈,遵命。”
苏铭对着马长老,深深一揖。
静室外,站在门口的那几名弟子,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或同情的目光。
这堆烂帐,是药事房和外事堂之间扯皮了三个月的毒瘤。
谁碰谁倒楣。
让一个凡人书生在一个时辰内理清?
这已经不是叼难了。
清风的小脸绷得紧紧的,他觉得马长老这事做得有些过了。
明月更是急得直跺脚,小手紧紧攥着师兄的衣角,满脸都是担忧。
“苏铭,你……”清风刚想开口。
苏铭却对他微微一笑,摇了摇头。
那眼神,平静而自信,仿佛眼前不是一堆烂摊子。
他径直走到那堆烂帐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