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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 饮鸩止渴

他喃喃自语,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手边一摞关于各地物产的陈年文档。

“西山之煤,蕴藏颇丰,然开采、转运所费不赀,远水难解近渴……”

“南湖之丝,质冠天下,奈何桑蚕周期漫长,难应急需……”

他一份份看过去,心头愈发沉重。这些地方物产要么远水解不了近渴,要么牵涉更广,难以在短期内转化为支撑一场大战的真金白银。

忽然,他想起了苏铭提过他们村里的造纸作坊,用的是一种改良的新法,成本极低,出纸却又多又好。

一个念头,如同野火燎原,瞬间在他的脑海里炸开!

纸!

官府用纸!

大兴朝各级衙门,每日消耗的纸张数量惊人。这些纸,统一由内务府采买,再分发各部。而最大的供货商,就是永昌侯府名下的几家大纸坊!

他们用最差的原料,造出勉强能用的纸,却卖出天价。

这是一条被默认的,输送利益的暗渠。

如果……如果朝廷能在北方,在那些盛产竹木、麻料的地方,创建官办的纸坊,用上青石镇那种新法……

那纸张的成本,能压下去多少?

节省下来的银子,能武装多少士卒?

许清的呼吸,瞬间变得急促起来。

他猛地站起身,将手里的文档死死攥在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
他找到了一个打破陈规、向既有利益格局开刀的尝试!

这是一个足以改变国朝财税格局的惊天之策!

他必须立刻告诉苏铭!

苏铭的小院里,那棵老槐树的最后几片叶子,也被冬风剥落了。

他刚练完一套林屿改良过的、专门用来活络气血的拳法,浑身蒸腾着淡淡的热气。

院门被敲响了。

“咚咚咚!苏兄!苏兄在吗?”

是许清的声音,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。

苏铭打开门,只见许清站在门外,脸颊因激动和快走而泛着潮红。

“许兄,何事如此匆忙?”

许清一把抓住苏铭的手臂,将他拉进院子,反手就关上了门。

“苏兄!我想到了!我想到了为国库开源节流的万全之策!”

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,一边走一边说。

“纸!问题就在纸上!”

“我查了户部十几年的采买帐目,官府用纸一项,每年的开销触目惊心!而这些银子,大半都流进了永存侯府的口袋里!”

“苏兄,我记得你说过,你们村的造纸法,成本极低,,对吗?”

他停下脚步,双眼灼灼地盯着苏铭。

苏铭的心,咯噔一下,沉了下去。

他看着许清那张因理想而发光的脸,喉咙有些发干。

“我打算上书,奏请朝廷,在北方原料产地,效仿青石镇‘官督民办’之法,设立新式纸坊,以新法造纸,平抑纸价!所得利润,不入国库,直接划拨兵部,专项用于北疆军资!”

许清越说越激动,仿佛已经看到了军费充裕、大军凯旋的景象。

“如此一来,既不需加增百姓赋税,又能解军费燃眉之急!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!苏兄,你觉得如何?”

他说完,期待地看着苏铭,等着他的赞同与喝彩。

然而,苏铭只是沉默地看着他,眼神凝重如铁。

院子里很静,只有寒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。

“师父……”苏铭在心中呼唤。

“要命了,真是要命了!”林屿的魂体在戒指里急得团团转。

“徒儿,稳住他!千万不能让他把咱们拖下水!这已经不是动人家的饭碗了,这是要刨人家的祖坟啊!”

苏铭深吸一口气,缓缓开口,声音沙哑。

“许兄,你这个法子……想得很好。”

他先是肯定了一句,给了许清一点缓冲。

“但是,你想过没有,永昌侯府的生意,为何能做这么多年,这么大?”

许清一愣:“自然是……是他们家势大。”

“不是势大。”苏铭摇了摇头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是因为,需要他们势大的人,默许了这件事。这门生意,是皇帝赏给武勋集团的甜头,是堵住他们嘴的骨头。你现在要把这根骨头抽走,你猜,那群饿狼会怎么样?”

许清脸上的潮红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变得有些苍白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你动的,不是区区一个纸坊的生意。”苏铭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直视着他的眼睛,“你动的是整个京城盘根错节的利益网。你是在向整个武勋集团宣战!”

“他们不会跟你讲道理,不会跟你辩论此策是否利国利民。他们只会用最简单、最直接的办法,让你,和你的这份奏疏,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”

苏铭的话,象一盆冰水,从头到脚浇在了许清的身上。

他眼中的光芒,一点点黯淡下去,身体微微颤斗。

“难道……难道就因为他们势大,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吗?就眼睁睁看着边关的将士饿死、冻死吗?”许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甘的悲愤。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苏铭的语气缓和下来,带着一丝不忍,“许兄,你的心是好的。但做事,不能光凭一腔热血。”

他顿了顿,无比郑重地说道:“这份奏疏,你可以上。但是,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。”

“第一,奏疏里,所有关于造纸新法的细节,全部模糊掉。只说是综合各地良法,绝不能让人联想到任何具体的技术来源。”

“第二,”苏铭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,“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从今天起,忘了青石镇,忘了苏家村,更要忘了你今天来找过我。你的奏疏里,绝不能出现这几个字,一个都不能!”

许清呆呆地看着他,嘴唇翕动,却说不出话来。

苏铭不是在阻止他,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,保护他,也保护自己。

良久,许清才颓然地点了点头,声音嘶哑:“我……明白了。”

他失魂落魄地走了,背影萧瑟,象一个被打败的战士。

苏铭看着他的背影,久久没有动弹。

“徒儿,你已经尽力了。”林屿叹了口气,“这朋友,能处,就是有点费命。希望他能听得进去吧。”

苏铭关上院门,回到屋里。

他知道,风暴的引信,已经被点燃了。

许清把自己关在户部的吏舍里,整整一夜。

第二天天亮,他走了出来。

双眼依旧通红,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与坚定。

他将一份重新誊写过的奏疏,郑重地放入封套。

奏疏的名字,叫《平抑纸价、开源节流以充军资疏》。

他以户部七品主事许清的个人名义,递交了上去。

正如苏铭所料,这份奏疏一出,立刻在户部内部,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。

尚书和几位侍郎,在看过之后,态度出奇地一致:留中不发,静观其变。

他们都是官场的老油条,一眼就看出了这份奏疏背后的凶险。

但此策又确实精妙,直指要害,让他们不忍直接丢进废纸篓。

于是,这份奏疏,就在户部几个高层官员的书案之间,悄无声息地流转着。

永昌侯府,书房。

烛火通明,一个身穿锦袍、威严沉毅的中年人,正听着幕僚的汇报。

他就是永昌侯。

“……户部有个叫许清的主事,上了一道关于平抑纸价的条陈,其中‘官督民办’、‘利润反哺军资’等提法,颇为新颖。”幕僚是一个山羊胡的清瘦文士,说话慢条斯理。

“哦?一个小主事,能有这等见识?”永昌侯放下手中的兵书,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
“蹊跷便在于此。”山羊胡幕僚的眼中,闪过一丝精光,“此子出身寒微,履历清白,不似有此等经世之才。下官细查其往来,发现他与一人过从甚密——新科进士,翰林院编修苏铭。”

“苏铭?”永昌侯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。

“就是此次恩科的二甲第十,青石镇人氏,周文海的门生,之前我等只觉得他无足轻重,所以并未向侯爷提及。”幕僚解释道,特意在“周文海”三字上加重了语气。

青石镇!

永昌侯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。他想起了几年前,府中负责纸业生意的管事曾上报,南边一个叫青石镇的地方,出产的一种新纸,质优价廉,对侯府在当地的生意造成了一些影响,当时并未在意。如今,这个名字再次出现,并与周文海的弟子、一份意图指向纸业的奏疏联系在一起……

“这个苏铭,入京之后如何?”永昌侯的声音沉了几分。

“深居简出,每日只在翰林院抄录文书,安分守己,与同僚交往甚少,未见任何异常。”幕僚答道,“许清的条陈,也找不到与苏铭有直接关联的证据。”

“没有证据,不代表没有关联。”永昌侯的手指,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,“周文海的弟子,岂会真是庸碌之辈?此子要么是心机深沉,要么……便是有人在背后指点。”

他沉吟片刻,下令道:“加派人手,盯紧这个苏铭。还有那个许清,也一并看着。不必打草惊蛇,我要知道他们每日见了何人,说了何话。”

“是,侯爷。”

“记住,”永昌侯的眼中,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,“我侯府立足至今,靠的不仅是圣眷,更是谨慎。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,都需查个水落石出。若此二人果真包藏祸心,意图不轨……”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,但书房内的空气,瞬间变得肃杀起来。

翰林院里,依旧一潭死水。

苏铭依旧在抄书。

但张逸明,却彻底变了。

他联名上疏的折子,石沉大海,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。

不仅如此,他还收到了吏部的申斥,说他“不谙政体,妄议军国”,罚俸三月。

这一下,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骄傲。

他不再高谈阔论,整个人变得阴沉而沉默。

每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不看书,也不写字,只是用一种怨毒的眼神,看着周围的每一个人。

尤其是苏铭。

在他看来,苏铭这种“明哲保身”的懦夫,比那些贪婪的权贵更可恨。

这天,几人正在茶水间闲聊,不知谁又提起了北疆的战事。

“听说了吗?张大人那道折子,被驳回了”

“唉,张兄也是可惜了,才气是有的,就是太不知道变通。”

张逸明恰好端着茶杯走进来,听到这话,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

他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。

“砰!”

一声脆响,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

“变通?如何变通?”张逸明双眼赤红,象一头被激怒的野兽,“是象你们一样,每日歌功颂德,粉饰太平?还是像某些人一样,把头埋进故纸堆里,就能当天下无事发生?”

他的目光,像刀子一样,直直地射向刚从外面走进来的苏铭。

苏铭的脚步顿了一下。

他看着状若疯魔的张逸明,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绕开了地上的碎瓷片。

他的沉默,在张逸明看来,是最大的蔑视。

“苏铭!”张逸明嘶吼道,“你敢说,你对这战事,心中没有半分看法?你老师周文海的风骨,都被你喂了狗吗!”

这句话,已经不是讥讽,而是赤裸裸的羞辱了。

整个茶水间,鸦雀无声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苏铭身上。

苏铭停下脚步,转过身,静静地看着张逸明。

他的脸上,没有愤怒,没有窘迫,只有一片平静。

“张兄,”他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,“你失言了。”

说完,他不再理会张逸明,转身走出了茶水间。

“你……你给我站住!”张逸明气得浑身发抖,想要追上去,却被旁人死死拉住。

“懦夫!伪君子!”

张逸明的怒吼声,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。

苏铭的脚步,没有丝毫停顿。

只是,当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时,握着笔的手,指节有些发白。

夜,深了。

苏铭的小院,一片寂静。

他盘膝坐在院中,五心朝天,缓缓吐纳。

忽然,他的眼皮微微一动。

他“听”到了。

在巷子对面那座民宅的屋顶上,有两个人,象两只夜枭,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。

他们的呼吸,悠长而平稳,显然是练家子。

他们的目光,正盯着自己的小院。

苏铭的呼吸,没有丝毫变化,仿佛一无所觉。

“师父。”

“恩,为师也‘看’见了。”林屿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凝重,“侯府的探子,果然来了。看来许清那道条陈,还是引起了他们的警觉。他们这是在确认,你和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。”

苏铭缓缓收功,站起身,象往常一样,回屋,吹灯,睡觉。

只是,在黑暗中,他的眼睛,睁得雪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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