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八点整，外交公寓的客房里骤然响起手机刺耳的铃声。彭磊从被窝里挣扎着伸出手，摸索着抓起床头柜上那台白色苹果。

“彭！起床！”

电话刚接通，贝松标志性的大嗓门就穿透听筒，“我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，今天要去见法国电影局的人！”

彭磊揉了揉太阳穴，“吕克，什么电影局？”他声音沙哑，“我们什么时候约的？”

“昨晚啊！”贝松理直气壮地提高音量，“就在塞纳河边，你吃那个该死的双球冰淇淋的时候！”

他似乎正在过马路，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法语喇叭声，“你说“明天再详谈淋店。

身旁的刘艺菲翻了个身，丝绸睡衣的肩带滑落到手臂上。

她半梦半醒地咕哝：“谁啊这么早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。

晨光通过纱帘洒在她的锁骨上，勾勒出柔和的曲线。

彭磊叹了口气，手指卷着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：“吕克说要去见法国电影局谈合拍片。”

刘艺菲闭着眼睛笑了一下，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：“祝你好运。”

说完就把头埋进鹅绒被里，只露出一撮翘起的头发。

半小时后，彭磊慢悠悠地完成洗漱。他随手抓起一件白t恤套上，又找了条浅色牛仔裤。

镜子里的人眼睛还带着血丝，下巴上冒出了淡淡的胡茬。他尤豫了一下，还是放弃了刮胡子的念头一反正见的是法国人，说不定这造型更符合他们的艺术家人设。

公寓楼下，一辆银色标致508不耐烦地按着喇叭；贝松从驾驶座探出半个身子，那头标志性的银发乱得象刚被台风刮过。

他手里举着杯星巴克，“上车！”他大喊，“法国人最讨厌迟到！特别是电影局那些官僚！”

彭磊刚拉开副驾驶门就被浓重的咖啡味和烟味呛得皱眉，后座上居然还坐着个戴眼镜的法国男人，正就着晨光翻阅一沓文档。

他猛踩油门，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，“他今天特意抽空见我们。

让—皮埃尔抬起头，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。

“彭先生，”他的英语带着优雅的法式口音，“久仰大名。您的《2012》在法国取得了惊人的票房成绩。”

彭磊勉强转过身握手，膝盖撞上了储物箱。“过奖了，”他疼得嘴角抽搐，“那主要是团队的功劳。”

“但您作为制片人和导演的眼光令人钦佩。”让—皮埃尔微笑道，“特别是对全球市场的把握。”

车子一个急转弯驶入香榭丽舍大道，彭磊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。

通过后视镜，他看到贝松正冲自己挤眉弄眼，那表情分明在说：“看吧，我找了个大人物！”

彭磊在心里暗骂—一这哪是“聊项目”？分明是贝松精心安排好的正式会议！而他现在连份象样的企划书都没有，只能指望这位法国导演临时编故事的能力了。

会议地点设在法国国家电影中心的一间古典会议室里，长条桌上摆着咖啡、

牛角面包和厚厚的合拍片政策手册。

让—皮埃尔开门见山：“彭先生，我们非常看好中法合拍片的潜力。中国市场的增长令人惊叹，而法国电影的艺术性也能为中国观众带来新的视角。”

彭磊点头：“确实如此。不过中法合拍片的难点在于文化差异和审查制度。”

“这正是我们需要讨论的。”让—皮埃尔翻开一份文档，“法国政府为合拍片提供40的退税优惠，如果剧本能通过中法双方的审核，还能获得额外补贴。”

贝松插嘴：“而且合拍片不受中国进口片配额限制！”

彭磊挑眉—一这确实是关键优势；中国每年只有24部进口片配额，如果能走合拍片信道，票房分成比例也会更高。

让—皮埃尔继续道：“我们听说彭先生正在筹备一个新项目？”

贝松立刻接话：“对！《银河漂流瓶》，科幻爱情片，讲述一个中国宇航员在太空站发现了一个来自法国的古老漂流瓶，里面藏着一封二战时期的情书————”

彭磊差点被咖啡呛到一这项目前天还是贝松随口编的，今天居然已经成了“正式企划”？！

让—皮埃尔却听得津津有味：“这个创意很棒！既有科幻元素，又有历史厚重感，完全可以申请我们的“文化多样性基金“。”

彭磊深吸一口气，决定把话挑明：“让—皮埃尔先生，其实这个项目还在非常早期的阶段————”

贝松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。

会议结束后，贝松拽着彭磊钻进附近一家咖啡馆。午后的阳光通过落地窗洒在木质桌面上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。

彭磊注意到这家咖啡馆的装璜颇有法国情调，墙上挂着几幅巴黎街景的黑白照片，角落里还摆着一台老式留声机。

“彭！你刚才在干什么？”贝松压低声音，一边用食指敲击着桌面，“法国政府愿意给钱，你居然不接？”他的英语口音让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戏剧化。

彭磊揉了揉眼镜，“吕克，我们根本没有这个项目。”他环顾四周，确保没有其他与会者在附近。

“现在有了！”贝松突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，“我昨晚熬夜写的剧本大纲！”

他的眼睛闪铄着兴奋的光芒，象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。

彭磊接过那叠纸，发现这所谓的“大纲”上不仅沾着咖啡的痕迹，边缘还有疑似西红柿酱的污渍。

他小心翼翼地翻了几页，看到上面潦草地写着《太空之恋》的标题，内容则是典型的法式浪漫剧情。

“听着，吕克，”他放下咖啡杯，“中法合拍那点资金我看不上，而且中国市场对纯法式叙事接受度有限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，注意到贝松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。

贝松皱起眉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小勺：“那你有什么建议？”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甘心。

彭磊拿出手机，在通讯录里翻找着：“我可以介绍几家中国公司给你，”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，“万达、光线，或者博纳，他们对合拍片更熟悉。”

他抬起头，看到贝松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的行人。

他突然咧嘴笑了，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：“彭，你真是个精明的商人。”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。

彭磊挑眉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你不想做法国项目，是因为你更看好北美和中国市场。”

贝松晃了晃手指，象个看穿魔术把戏的观众，“不过谢谢你的牵线。”他端起咖啡杯，做了个致敬的手势。

彭磊：“

“”

这老狐狸居然在这等着他！彭磊这才意识到，贝松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直接投资，真正的目的就是通过他搭上中国资本。

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，咖啡馆里的人开始多起来。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坐在了他们旁边的位置，正热烈地讨论着某个电影项目。

彭磊注意到贝松的目光不时飘向那对年轻人，显然又在构思新的故事灵感。

“所以，”彭磊打破沉默，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那些中国公司？”

贝松收回目光，狡黠地眨眨眼：“这要看你的安排了，我亲爱的朋友。”

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，优雅地推到彭磊面前，“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，随时恭候他们骚扰。”

夕阳通过落地窗洒进外交公寓的客厅，彭磊推开门时，正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。

刘艺菲和安父正坐在落地窗前的茶几两侧，专注地对弈着国际象棋。

“谈得怎么样？”刘艺菲头也不抬地问道，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黑皇后，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，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。

她今天穿着一件米色针织衫，发丝随意地挽在耳后，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

彭磊把整个人瘫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：“贝松想拉我做一个中法合拍片，我拒绝了。”

安父移动一枚白车，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：“明智的决定。”

老外交官的声音沉稳有力，“法国人太执着于艺术性，合拍片很容易两头不讨好。”

他端起手边的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，茶香在空气中飘散。

刘艺菲突然抬起头，琥珀色的眼眸在夕阳映照下格外明亮：“lv那边刚发来合同草案。”

她用下巴指了指茶几上的牛皮纸文档夹，“他们想让我代言东方邂逅系列，合约期五年。”

彭磊倾身拿起合同，他快速翻看着条款，眉头渐渐皱起：“这个排他条款这么宽松？”

他抬头看向妻子，发现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“我知道，他们看重你的面子。”刘艺菲轻叹一声，将黑皇后放回棋盘，“这几年中国市场的分量越来越重了；刚好我又是那个合适的人。”

安父突然移动棋子：“将军。”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，“有时候，看似最好的选择未必最适合。”

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，手指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，“就象这盘棋，贪吃对方的子，反而会露出破绽。”

刘艺菲盯着棋盘看了几秒，突然笑出声来：“爸，你又偷偷移动棋子了吧？”

她伸手戳了戳父亲的手背，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。

安父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：“外交官从不作弊。”

他说得一本正经，但眼角细小的笑纹出卖了他。阳光在他银灰色的鬓角上跳跃，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

彭磊看着这对父女斗嘴，不自觉地放松下来。他注意到茶几上的果盘里放着几个新鲜的橙子，便伸手拿了一个。橙子皮被剥开的瞬间，清新的柑橘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。

“所以，你打算接这个代言吗？”彭磊掰下一瓣橙子递给妻子。

刘艺菲接过橙子，若有所思：“还在考虑。五年太长了，而且”

她顿了顿，“最近有个本土品牌也在接触我，设计理念很有意思。”

安父突然咳嗽一声，指了指棋盘：“该你了，丫头。”

他的目光在女几和女婿之间来回扫视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和智慧。

窗外，一只麻雀落在阳台的栏杆上，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三人。

晚饭后，彭磊和刘艺菲沿着塞纳河散步。初夏的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，游船上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上，碎成一片金色星辰。

“所以，”刘艺菲踢着一颗小石子，“我们接下干嘛？继续去看熏衣草。”

彭磊望着远处的埃菲尔铁塔：“恩，相比你；其他都是小事

“恩？这么肉麻吗。”

“我们可以自己做合拍片，”他转身面对刘艺菲，“但不是法国人想要的那种艺术片，而是真正能打通两国市场的商业片。”

刘艺菲眼睛一亮：“比如？”

“比如一部以巴黎为背景的动作片，女主角是国际刑警，男主角是法国古董商————”

刘艺菲笑着摇头：“你这不就是《谍中谍》加《达芬奇密码》吗？”

彭磊也笑了：“但我们可以添加中国元素，比如女主角的搭档是个中国黑客，或者反派是个想盗取圆明园文物的跨国集团————”

刘艺菲突然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：“这才是我认识的彭磊，永远谋而后动！
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