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拉尼城堡。麦卡锡,麦卡锡家族的族长,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面前的一个仆从,那里站着一个刚刚从科克归来的探子。
“康纳尔骑士,他们连剑都没拔出来,就那么投降了。”探子说道。
大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“那个罗马人的头领,一个年轻得不象话的家伙,当着所有人的面,就把科克给改了名字,叫什么‘新塞萨洛尼基’。”
“他们没放火,也没抢东西,一个子儿都没抢。”探子咽了口唾沫,“反倒是掏出大把的银币租房子住,还到处贴告示,说要花钱招人去建港口、建船厂,干一天活给一天的工钱,全是现钱!”
这些话听完,一件事摆在了他们面前:屈服,还是抵抗?
抵抗?拿什么去抵抗?
探子刚才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。那支军队,人数将近两万,那些士兵身上穿着甲胄,手里的长枪和火枪泛着森森寒光。
麦卡锡家族就算把所有能拿起草叉和粪耙的佃农都召集起来,撑死也不过几千号人。这点人手冲上去,估计很难伤到他们的军队。
可要是屈服?
麦卡锡的祖先,在这片绿色的土地上,在这座坚固的城堡里,屹立了数百年。现在,要让他投降?这比杀了他还难受!
他陷入了痛苦的两难。
“族长!不能降!”一个满脸通红的年轻骑士,猛地站了出来,“我们麦卡锡的子孙,跟他们拼了!”
“拼?怎么拼?”费奥恩身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说道,“用你的命去填吗?还是用你老婆孩子的尸体去铺路?你以为这是村口械斗吗?那是罗马的军队。”
“那也不能就这么跪了啊!”年轻人不服气地说道。
“最好的选择,或许是观望。”另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沉吟道,“布拉尼城堡足够坚固。我们守住城堡,不主动招惹他们,也别急着投降。先看看这群自称罗马人的家伙,后续有什么举动。”
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。费奥恩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了一点。对,观望。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。
然而,巴西尔并没有给他们观望的时间。
在他的地图上,新塞萨洛尼基,只是一个刚刚钉下的点。这个点太脆弱了,一阵风都可能把它吹走。他必须立刻为这个点,打造一个坚不可摧的屏障。
他的视线,落在了地图上利河不远处,一个醒目的标记上——布拉尼城堡。
这座扼守着交通要道的堡垒,是拱卫新塞萨洛尼基比较好的选择。
但他需要的,不是一座只能抵御弓箭和刀剑的中世纪城堡。他需要的是一座能够正面硬抗新式炮火的棱堡。一个能让英国佬在这里吃苦的堡垒。
“副将。”巴西尔在新塞萨洛尼基的临时指挥部里,用手指在地图上那个点上敲了敲。
“在。”副将立刻上前一步。
“带两千步兵,两千炮兵,去这个地方。”巴西尔的手指稳稳地按在布拉尼城堡的标记上,“找到城堡的主人,告诉他,我,巴西尔·巴列奥略,需要他的城堡。让他开门。”
副将的脸上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:“如果他不开门呢?”
“那就把大炮给我一字排开架起来,让他亲眼看看,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石头墙,究竟能不能挡住罗马的实心炮弹。”巴西尔的语气平淡得,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,“告诉他,我给他一天时间。一天之后,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拒绝的声音。”
命令被迅速地执行下去。
四千名罗马士兵,组成了一个方阵,离开了新塞萨洛尼基。在军阵的中央,是从船上运下来的十五门攻城重炮。
当这支军队出现在布拉尼城堡的地平在线时,城墙上的哨兵发出了警报。
他看到那支军队在城堡弓箭射程之外停了下来,他们没有急着靠近城墙,而是在军官的指挥下,不紧不慢地开始构筑炮兵阵地。
费奥恩看着这一切。他看到那些士兵以小队为单位,分工明确的安营扎寨以及构建炮兵阵地。
他虽然没亲眼见过,但也听说过,在欧洲大陆上,那些国王们就是用这种大炮,来轰开一座座坚固的城堡的。
“城堡里的人听着!”
一名罗马军官骑着高头大马,从本阵中缓缓走出,来到城下,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通俗拉丁语高声喊话。
声音在城堡上空回荡,清淅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抵抗毫无意义,只会给你们带来毁灭!我们的炮火,将把这座石头堆砌的堡垒夷为平地!”
“你们有一天的时间考虑!明天这个时候,如果我们看不到敞开的城门,炮击就将开始!”
那名军官喊完话,没有一句多馀的废话,甚至没有看城墙上一眼,便拨转马头,不紧不慢地返回了本阵。
那种无视,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感到绝望。
费奥恩的心脏狂跳不止,他身边的亲族和骑士们,一个个面如死灰,身体抖得象是风中的落叶。
“族长……我们……”
“跟他们拼了!”那个年轻人再次涨红了脸,拔出了腰间的长剑。
“拼?”费奥恩说道,“用我们的血肉之躯,去堵住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吗?然后让我们的妻子和孩子,在城堡里被那些铁弹轰成一滩肉泥?”
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骄傲,所有的祖先荣光,在那些冰冷的炮口面前,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。
再睁开眼时,他眼中的一切情绪都消失了,只剩下死寂。
“开……城门。”
仅仅半天之后,布拉ニ城堡那扇历经百年风雨的大门缓缓打开。
在新塞萨洛尼基,费奥恩见到了那个决定他命运的罗马皇子。
他原本以为他看见是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威武大将军,年龄应该比较大。可当他被带进那间临时征用的议事厅时,却愣住了。
坐在主位上的,是一个比他儿子还要年轻的青年。那青年穿着一身简洁的紫色常服,没有佩戴任何武器,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。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,翻看着一份文档。
“麦卡锡族长,你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。”巴西尔放下文档,先开了口,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淅地传到费奥恩耳中。他没有绕任何圈子,直截了当。
“布拉尼城堡,从今天起,不再属于你的家族。”
费奥恩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,拳头下意识地攥紧。
“我计划将它改造为一座军事要塞,成为新塞萨洛尼基最重要的屏障。”巴西尔继续说道,仿佛没有看到费奥恩的反应,“这是对所有人的保护,包括你,和你的家族。”
“作为补偿,”巴西尔的话锋一转,“罗马将支付给你八千杜卡特金币。并且,在新塞萨洛尼基的利河边,我会划出一块最好的土地,让你在那里,创建你的新家园。”
八千杜卡特金币!
费奥恩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这个数字让他感到一阵晕眩。那是一笔什么样的财富?
他心中的奇耻大辱,被这个数字狠狠地砸了一下,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。
巴西尔停顿了一下,观察着费奥恩脸上变幻的神情,继续加码。
“不仅如此,城堡的改造工程,我希望你能参与进来。罗马的工匠会负责设计图纸,而你需要负责组织人手,招募本地的工人。当然,所有参与工程的人,无论是你还是你招募的工人,都会得到足额的报酬,按天结算。”
费奥恩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这一场他根本无法拒绝,甚至……有些渴望的交易。
放弃祖传的城堡,是洗刷不掉的耻辱。但巴西尔给出的条件,却象一个魔鬼,在他耳边低语。八千杜卡特的巨款,一块未来新城里的地皮,还有一个能让他继续在新塞萨洛尼基保持影响力的差事。
这笔帐,该怎么算?
费奥恩艰难地抬起头,他看到巴西尔平静的脸,忽然明白了。他根本没有选择。对方不是在和他商量,只是在通知他结果。如果他拒绝,那么他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城堡,还有他的家族,他的一切。
“我……我同意。”
费奥恩从牙缝里,艰难地挤出了这三个字。说出这句话的瞬间,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解决了布拉尼城堡这个问题,巴西尔的计划立刻进入了下一个阶段。
他手下的这两万帝国军团,是帝国的内核精锐,是未来用来和英格兰正规军在战场上硬碰硬的王牌。但是这两万人是从埃律西昂运过来的,不能伤亡太多。
他需要一支本地化的部队,一支用爱尔兰人来对付英格兰人的部队。
巴西尔以爱尔兰的古称“海伯尼亚”为名,下令组建一支全新的辅助军团——“海伯尼亚卫队”。
征兵的告示,用最快的速度贴满了新塞萨洛尼基和周边所有村落的墙壁上、树干上,任何一个显眼的地方:
一:招募三千名真正的爱尔兰勇士,组建“海伯尼亚卫队”,保卫我们的家园,将那些该死的英格兰新教徒从爱尔兰的土地上彻底驱逐出去!
二:凡入选者,每年军饷一百杜卡特金币!按月足额发放,绝不拖欠!
三:卫队主要任务为保卫爱尔兰本岛,无需远渡重洋,离开家乡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,飞速传遍了芒斯特的每一个角落。
一百杜卡特!一年的军饷。
更重要的是,这支军队的目标,是去打英格兰人!
在那个盖尔化的诺斯人村庄里,帕德里克看着村口木桩上那张崭新的告示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他的儿子肖恩却很激动。
“父亲!一百杜卡特!他们给一百杜卡特!”肖恩的眼睛里冒着熊熊的火焰,“而且,是去打英格兰人!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机会啊!”
帕德里克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:“孩子,你要看清楚,这是罗马人的军队,不是我们的。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去当炮灰。”
“利用又怎么样?”肖恩猛地站了起来,“只要能把那些该死的新教徒从我们的土地上赶走,我愿意被任何人利用!父亲,你不是一直都想这么做吗?你不是一直都说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吗?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!”
他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我要去报名。”
在新塞萨洛尼基的征兵处,肖恩在登记册上,用颤斗的手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在名字后面,他又用力地写下了一行字。
“我唯一的愿望,就是亲手砍下那些侵占我们土地的英格兰新教徒的脑袋。”
类似的场景,在无数个村庄里上演。
对英格兰人深入骨髓的仇恨,对财富赤裸裸的渴望,象两只无形的大手,将无数穷困潦倒却血气方刚的爱尔兰年轻人,从他们的房屋里出来,涌向了新塞萨洛尼基的征兵点。
他们衣衫褴缕,面黄肌瘦,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“武器”——有祖上载下来的、锈迹斑斑的长柄战斧,有打猎用的短矛,甚至还有把头部削尖了的农具。
巴西尔站在不远处的塔楼上,看着这一切,却很满意。
很快,一支三千人的“海伯尼亚卫队”就组建完成了。巴西尔下令,从船队中调拨出五十杆崭新的火绳枪,作为海伯尼亚卫队的火器,装备给这支新部队。
……
同一时间,新塞萨洛尼基的临时指挥部内,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。
巴西尔在一张上好的羊皮纸上,亲自书写一封信。
“致法兰西王国的查理九世国王以及摄政的凯瑟琳太后。”
“我是罗马帝国皇帝阿莱克修斯之子,巴西尔·巴列奥略。帝国的鹰旗,已在爱尔兰重新升起。我率领两万帝国军团,已占领科克,并以此为基地。”
“据我所知,贵国与英格兰素有旧怨。而如今,一个共同的敌人,就在我们眼前。”
“我,在英格兰的背后。而您,在它的对面。”
“我认为,我们有无比广阔的合作空间。”
“我知道你们现在真正面对胡格诺派的战争,这些新教徒背后肯定也有英格兰人的影子。所以我不求你们出兵,只是希望我们可以来加斯科涅采购补给。”
写完信,巴西尔将其小心地卷起,用紫色的火漆郑重封好,盖上了巴列奥略家族的双头鹰印章。
“派一艘最快的通信快船,立刻出发,务必将这封信,亲手送到法兰西宫廷。”他将信交给一名待命的传令官。
“告诉他们,”巴西尔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,“罗马,回来了。”
传令官领命而去,脚步匆匆。
巴西尔走到窗边,看着远处正在热火朝天建设中的港口和军营,无数爱尔兰劳工在罗马士兵的监督下挥汗如雨。他的视线越过这一切,投向了海峡的对岸。英格兰应该很快就能知道消息,他们会如何反应?